郝跃:我刚才讲了,我们这一代人的命运与国家的命运紧密联系,形成了我们始终以报国为第一己任。1975年,我高中毕业后作为知识青年下乡到了农村,去的地方是云南昆明。
在农村下乡劳动期间,我对读大学仍然非常渴望。在农村不到两年,就招工到了云南省第十七地质队,当了一名地质队员,地点是在西双版纳州景洪地区,当时这个地质队主要是在西双版纳找铁矿。在那里,正好碰到了国家恢复了高考,我们成了第一届,就这样很幸运地我考上了西电,当时还叫做西北电讯工程学院。
和很多77、78级的大学生都有相似的地方,我们都来自生活的最底层,来自广袤的农村、来自工厂的车间,无论是时间和空间,都有一个很大的跨度,我们都吃过苦,都是在广阔天地里锻炼过的人。
《西电科大报》:那么多的学校,为什么您选择了西北电讯工程学院?
郝跃:我下乡后,过了一年左右便当上了知青生产队的队长。说起来原因也很简单,因为同去的大部分是初中毕业生,高中生很少。别人就说,你文化水平高,那你就当队长吧。这个队长当得稀里糊涂的,不是我自己主动争取的。
在地质队工作期间,我是一名电工,非常喜欢电,当时确实可以选择清华、成电这样的学校,但是那是一个政治挂帅的年代,年轻人心中充满了对革命的向往,当时就觉得陕西延安是革命圣地,而西安离延安不远,再看看这个学校的介绍,原来是军校呀,而且专业又是我喜欢的半导体,所以就选择了西北电讯工程学院。就是这些简单、质朴的原因和信念,让我选择了西电。
到了西电以后,我很快就被这么一所历史厚重,对国家、对军队和对人民责任感非常强烈的大学所吸引。
《西电科大报》:知青时期虽然艰苦,但肯定也有很多让您终身难忘的事件,能不能给我分享一下?
郝跃:有一件事,至今想起来,仍然历历在目,也许这就是天意吧。
我下乡那个大队,当时有一个图书阅览室,队里准备把它改造成仓库。如何处理藏书?反正没用了,谁想要谁就去拿。那天白天的时候我有别的事,没去拿书,等到晚上去的时候,发现所有的书都被翻开了,尤其是小说、杂志等等,被拿得精光,唯独剩下的就是台子上的数理化书籍,一本都没动。
虽然身在农村,但我读书的心仍然没死,看着那堆别人不要的数理化书籍,我每样都拿了一本,捆成一大捆,带回去放在床下面。1977年,当国家恢复高考的时候,这捆书终于成了宝贝,派上了大用场!因为文革快10年了,读书无用论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,这时候很多人想复习高考,却都找不到资料,而我有一捆数理化书籍。
在准备参加高考期间,我白天坚持工作,晚上也不敢耽误政治学习,只有等别人都休息了,我才点起煤油灯,继续学到凌晨2、3点钟。就这样,当时我们地质系统有300多人去考大学,考上的就2个人。
这件事情告诉我,无论是在什么环境下,一个人只要肯坚持自己的信念,总会有好的结果。
《西电科大报》:上大学后有这样记忆深刻的事情么?
郝跃:有。上大学后在西电争分夺秒的学习情形,以及在西安交大读博期间导师的谆谆教诲,也是我终身难忘的记忆。
我们77级的学生,大家学习都很认真。那时候西电这块经常停电,一停电,大家就拿出蜡烛来,点起来继续学习。远远望去,老大楼、西大楼和东大楼灯火(蜡烛)通明,每个人都想把文革中逝去的时间“夺”回来。那一代人,在灵魂里面灌注的关于报效祖国、献身科技、为人民服务的思想,虽然很朴素,但是却很强烈。
1987年,我到了西安交大读博士研究生,跟随数学家游兆永先生攻读计算数学。别人都是先学理后学工,我是反过来读的。我之所以反过来读,是为了想读一些在工科方面不可能学到的东西,改变一下自己的思维方式,使自己能够在逻辑和严谨方面更深入一些。在交大期间,导师经常给我讲,一定要把基础打好,科学与哲学是两个翅膀,缺一不可。至今想起来,这段时期的学习,确实让我养成了从事科学研究必备的严谨思维。